地平線

又一次離家。

其實，不想一個人默默整理行李的，不想要一個人在宿舍跟家裡之間往返，不想一個人想家的時候只能躲起來偷偷掉淚；是寂寞的，每當一個人提著行李坐上公車的時候。這一步是自己選擇的，雖然早設想到會這樣，可是心裡還是沒有完全調整過來；一個星期，在學校四天半，在家兩天半，宿舍反而成了另一個家，可是心裡的家卻還是只有那一個。

寒假的最後一個星期六，硬是要妹妹陪我搬行李，也沒有為什麼，其實我也只是害怕一個人而已，搬完行李之後，又帶著她到處逛，不敢說，我只不過是不想一個人回去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才到宿舍不到幾小時，我就已經想家了。明明隔天中午又要回學校的，可是還是在傍晚的時候跟著妹妹搭車回家了，回到家，媽媽幫我們留的晚餐飯菜，即使不餓也還是吃光了，自從住宿之後最常想念的，就是媽媽煮的菜。

第一次離家之前，心裡掛念著好多好多事，掛念妹妹功課不會找誰教或傻傻地被騙，掛念爸爸的月曆誰幫他打或有事情要找誰討論，掛念小狗會忘了我或又不吃飼料，掛念阿嬤身體或她有什麼問題找不到人問，掛念媽媽有什麼事要幫忙找不到人，什麼都掛念著，什麼都放不下；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真的是個巨蟹座的人。以前跟爸媽吵架，都在心裡想要趕快離家，可是在真正離家之後，才會發現自己有多喜歡家，離家，會讓人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什麼事都得自己來，沒有人可以給妳耍賴撒嬌；才懂了，這才是真正的長大。

去年，第一個在宿舍的晚上，媽媽打了電話來，一聽見她的聲音，眼眶就紅了，忍著，硬是裝著自己很勇敢，她的叮嚀都說知道了，不敢說太多，怕說多了真的會掉眼淚。一直讓自己看起來很勇敢，把自己保護的好好，假裝自己一個人什麼都做得到，假裝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讓心穿起盔甲，躲在堅硬的外殼後面，不讓思念的感覺滲透太多。然後前天在饒河吃紅豆湯時，爸爸的一通電話，讓我的心狠狠被震了一下，當下我知道，不管躲到哪，只要是家人的一句話，再堅硬的城牆也會崩塌，剛過九點沒多久，他打了通電話，問我在哪，問我衣服有沒有多帶，天氣要轉冷了，要注意身體，不要再感冒了，我說好，可是心裡知道，這個時間他才剛回到家沒多久，可能才剛洗完澡，就撥了這通電話過來；天氣雖然冷，可是心裡很暖。 

寒假最後一個星期日，睡到十一點才起床，竹北的二舅、二舅媽跟表姐上來台北，中午來家裡吃飯，吃過午飯之後，二舅跟二舅媽先回竹北了，表姐則是要跟我一起去台北，回各自的宿舍；大概一點多，媽媽邊在家裡整理東西邊說晚上要炸雞塊之類的，那個時候，我沒有勇氣跟她說我等等就要走了，她已經想好晚餐要煮什麼，我心裡知道，那些菜是為了我煮的，有一瞬間，不想回學校了。最後她還是問起要坐什麼時候的車走，要走的時間還是說了，畢竟已經翹掉了一天半的練習，媽媽聽了之後問為什麼要那麼早回去，晚上再回去就好啦，我說要練球，已經翹掉了一天了，她沒有再說話，可是我知道，她不想我那麼早走的；等到要走的時候，跟表姐一起走路到外面的站牌，媽媽走出了出來，送我們到巷口，一路上還是叮嚀著，在走出巷口之後，我沒有勇氣回頭，很怕一回頭眼淚會止不住。

很奇怪，離家之後，對於家反而更眷戀了。

每次星期五，中午媽媽或爸爸就會打電話來，問我今天會不會回家，我都笑笑地說會啦，然後掛了電話，然後我就會期待下午的課能過得快一點，想快點坐上捷運回家；每次到了星期四，就會開始收拾要帶回家的行李，這樣星期五下午一下課就能趕快回宿舍提著行李回家。星期假日，媽媽都會上菜市場，默默地幫我買些東西帶去宿舍，知道我喜歡吃蘋果，所以每次都會買蘋果讓我帶，每次要從家裡回宿舍的時候，在收拾包包的時候，就會問要不要帶什麼去吃，把我愛吃的都讓我帶走，離家後，每次回家，可能只是隨口提起想吃什麼，沒有一定要吃到的意思，可是隔天的飯桌上就會有那樣菜，媽媽上市場，也都會記得我愛吃的小東西，從市場回來的時候，也會買一兩樣回來；她不說，我也懂得，這就是她的方式。

因為在家的時間變少了，我反而更珍惜能回家的時間，所以星期六日的事都盡量排開，回家擺第一位，除了系隊的加練或上課需要在假日外出之外，我盡量都在星期五下午回家；從上大學到現在，唯一一次假日沒回家是因為啦啦的練習，那個時候才覺得兩個星期有多長。

每次生病受委屈，一個人難過的時候，心裡跟身體都難熬的時候，就巴不得可以拋下一切回家；回家跟爸爸媽媽抱怨在學校受到的委屈，跟妹妹講在生活中遇到的蠢事，跟阿嬤一起看電視，跟小狗一起跑來跑去，回到家，感覺再怎麼難過的病再怎麼難過的情緒都能馬上被治好。


長大了，要飛了；可是飛得再遠，累了，最後還是會回到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