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

我第一次有男友，是在我二十歲的時候。
在那之前，我是一個學長腳踏兩條船的對象，
為了這個學長，我整整難過了一年，一整年任憑自己發胖，頭髮亂剪，不論走到哪都快樂不起來。
後來遇到這個男的，是在一年後。
我再也忍受不了自己如此消沈，剛好他出現，剛好他有機會讓我靠近，也剛好他願意讓我靠近。
感覺起來像是我倒追他的。
他小我一歲，個性像個小孩子一樣，在他身旁，我像他媽，我開始學會忍耐、包容、等待。
記得有一次他生日，我偷偷幫他買了件外套，那時是學生，外套還得用分期付款才買得到，
可是看到他開心的笑臉，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冷冷的冬天，我總是在夜裡等著他，
那時還沒手機，宿舍電話響了，我赤腳踩過長長的走廊跑到客廳接電話。
我問他：「你在哪？」他說：「妳把窗戶打開就知道了。」
窗戶打開，他站在樓下對我笑著揮手，我還記得他當時的笑容。
有次我撒嬌地撲上他的背，裂了我一件寶貝的白色睡衣。
我感覺到他喜歡我，是在某次，大白天，我坐在床上，他跑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時的感動雖然早就模糊，但直到現在，那個畫面我都還記的很清楚。
我疼他，像對自己的小孩一樣，可以說是寵溺了，
在那時候，他是我的全世界，我為了他幾乎跟家裡翻臉。
想起來很甜蜜是不是？
人家說回憶總是美好的，舊愛總是最美。
可是我沒忘，當時他讓我哭了一整夜，我抱著他狂哭，他不理我轉身就走，那不耐煩的嘴臉。
有時我檢討起我的人格，發現這段戀情給我的影響頗大，
因為這個男人當初並不是真心喜歡我，他也許是寂寞、也許是貪戀我對他的好、也許是被我打動。
那時，我永遠感覺不到自己是被疼惜、是被擁有的，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價值。
他給我的痛苦，不只是被背叛的挫折，還有加深我原本就嚴重的自卑感。
經過了這幾年，我慢慢找尋自己，漸漸地，我開始了解自己是矛盾的，也努力在矛盾中求得平衡。
他這些年自己會打電話給我，當初介入我們之間那女生，早就和他分手了，
他去當兵，退伍後，我還是看不到他的成熟。
他常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去PUB，我每次都說要去，但沒一次真的去。
現在又換成問我要不要去轟趴？
我很想跟他說，我真的年紀大了，早就玩不起來，你也該沈穩一點了吧。
他常常找我，又常常被我拒絕，以他從前的個性，他一定氣翻了根本就不想再理我，
可是現在不同了，我發現他極有耐心。
他出現在MSN上，說我這張照片還不錯，又說他很少誇我的喔，我馬上一肚子火。
我了解，從前的我，在他心目中可能比餿水還不如，
可是經過了這些年，我還是有進步，至少不再像從前那樣天真，
說起來，或許他也算大功臣。
他還說，我不是要送他衣服，怪我老是說話不算話，我不知道他到底憑哪一點覺得他是我的義務，
我還是得對他好？是他覺得我沒人愛，他正在施捨我？還是他想給我機會，讓我再一次好好表現？
我想是因為我從前對他太好，做牛做馬，連一點尊嚴都沒有，才讓他有膽在六年後，還敢踩在我頭上。
我很想跟他翻臉，可是我沒有，因為那是我的第一次，對我來說有很特別的意義，
不管時間己經證明我當時有多愚蠢，我並不在意他對我看法如何，
但我疼惜我自己的第一次，希望能在彼此心裡保留最美好的記憶。
那並不是針對他個人，單純的只是一個想法，如果沒人珍惜我，那我就該更珍惜自己的心情。
每當我身旁的男人回憶起他從前的女友，一臉感傷，我就開始覺得不是滋味。
雖然每個人都會有過去，我也知道讓男人惋惜過去，未嘗不是件好事，
因為他失去了從前所愛，現在的懷念無事無補，充其量只是在憑弔，
而那所產生的愧疚感，會讓他更珍惜眼前。
我只是怕，他的感傷，是因為跟她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更開心。
現在的男友會問我：「難道妳都不會懷念從前的男友嗎？」我說：「我並不會。」
因為我知道從前回不來，能重新選擇，我寧可選擇沒有過。
男人會懷念，是因為男人單純的大腦只記得當時的美好。
很多男人結了婚，還是會想跟從前的女友敘舊，或者發生關係。
女人不懷念，是因為，唯有抹煞過去，她才能重新再來一遍。
從前的男友出現在街角，通常掉頭先跑的就是女人，
除非她身旁沒有別的男人，或者從前的男友變帥了，但那機率微乎其微。
對我來說，舊愛一點也不美。
現在的男人對我愈好，只是愈證明了從前我的眼光有多爛。



　　　　　　　　　　　　　　　　　　　　　　　　　　　　　　　　　　　　　轉載自狗屋　蔚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