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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外頭下著大雨,她被雨聲吵醒,她一向淺眠,輕微的聲響都能讓她從睡夢中醒來,從床上坐起,看了看床邊的鬧鐘,才十一點半。閉上眼,雨聲讓她想起了他,和三年前那個他們分開的夜晚,和今天一樣,那天夜裡也下著大雨。
她心裡明白,一直以來,他們的愛情裡就不是只有他和她,身邊的朋友勸她分手,她也這麼想過,可是卻始終沒有去做。她不勇敢,沒辦法想像生活中失去他是什麼感覺,少了一個人掛念的感覺,令她害怕,所以她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這段感情裡退讓再退讓。
是什麼讓她執著在這段感情裡,朋友這麼問過她,她沒有回答,但答案清楚地印在她心裡。
他的溫柔。
他對她一直以來都十分照顧,一起出門的時候,他總會走在靠近車道的那一側;外出吃飯的時候,他知道她不喜歡煙味,所以都選擇非吸煙區用餐;逛街的時候,他也會自動接過她手中的提袋,和其他總總──他的溫柔無聲無息的,悄悄滲入她的心裡,等她回過神時,已經沒辦法回頭了。也因為他的溫柔,她對他的承諾從沒懷疑過,他說的一切,她都深深相信著,所以在知道了他有另一個女人時,她一瞬間不曉得該怎麼做。
她那麼愛他啊。
她害怕失去他,所以一直沒有在他面前提過這件事,當作什麼事也沒有,欺騙自己他還是愛著她。
在他面前,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偶爾的失約她也從未有過責備,努力扮演一個他眼中成熟懂事的小女人;在朋友面前,一提起他,她的眼淚總止不住地往下掉,朋友罵她沒有骨氣,要哭怎麼不在他面前哭,她卻也只是苦笑著,沒有辯解什麼。她自己知道,要是她把一切都說破,那就什麼都沒有了,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給的一切通通都會離她而去,她會一無所有。
她起身下床,拉開窗簾,雨滴迷濛了窗外的街景,那一夜的景象零碎地閃過她的腦海;陌生女子的臉孔,凌亂的床,一地的衣褲,他緊張的神色,雨天裡的車燈,救護車的閃爍紅光,像投影片一樣,一張一張在她腦海裡放映。
她從沒想過,他們倆竟會是這樣的結局。
那天,她提早下了班,回到家,發現門沒鎖,心想應該是他過來,可是當她走進家門,發現地上多了雙高跟鞋,再走進臥房,看見一個女人靠在他的肩頭,有說有笑的,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存在。面對這種場景,她竟然沒有哭鬧也沒有咆哮,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腦中一片空白;是他先發現她的,他急忙地起身,從被單裡出來時,身上只穿著內褲。
他走向她,試圖向她解釋什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每走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說了什麼話她全沒聽進去,像是在逃離什麼似的,她最後是用跑的離開公寓。他追了上來,下雨的夜裡,她跑出大廈,他跟在後頭,大喊著她的名字,她卻始終沒有回頭,直到她跑出巷口,回頭原因卻不是因為他的呼喚,而是汽車的喇叭聲。
她回頭,車燈刺目地照著地上的他,隔著十幾公尺的距離,她看見他破碎的眼鏡和額頭上的鮮血,這是她最後一次那麼仔細看他。
從頭到尾,她沒有上前,遠遠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看著駕駛下車,看著救護車趕來,看著醫護人員將他搬上擔架,看著救護車閃爍的紅燈將他帶走。
她在巷口站了兩個小時,也足足淋了兩個小時的雨;之後她慢慢走回公寓,等她回到家時,屋裡的女人早已走了,她脫下濕透的大衣,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入睡。
她表現得像是個局外人,沒有大哭也沒有失魂落魄,隔天還是準時地上班,還在回家的路上逛了唱片行,然後到常去的店裡買了件衣服。
晚上,朋友打了通電話來,說他昨天在醫院的急診室走了,她只回了句知道了便掛上電話。
他的喪禮在六天後的上午舉行,她沒有出席,那天,她在誠品看了一天的書。很諷刺,他的「女朋友」竟然沒有出席他的喪禮,也沒有演出天人永隔的大哭戲碼,反而是在書店裡待了一天,為此,他的父母還生氣地的四處批評她。
從他走了之後,她每到雨天就失眠,因為這個原因,她整整看了兩年的心理醫生,直到半年前才逐漸痊癒。
恨他嗎?她不曉得,但至少想起他時,腦海裡浮現的是他一貫溫柔寵溺的笑。
當初的痛,原以為好不了的,現在卻已經痊癒了。
「又失眠了?」男人從身後抱住她,用低沉的聲音問。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老朋友。」拉上窗簾,她靠進他懷裡。
「睡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
「嗯。」
隔天,在三年後的同一天,她第一次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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